不管你是谁,如果你点开了,我请求你能看完。
FOR MY FOREVER LOVE
MY GRANDMA
U HAVE NOTHING BUT MY BEST WISHES
DEATH IS ONLY A PROCESS
我依旧爱你,就像你依旧爱我。
即使生死将我们分离。
现在的时间是凌晨12点31分,整个宿舍没有任何的声响,我坐在这个一片漆黑的地方,电脑屏幕的光亮的我有点头疼,耳机里是Sarah McLachlan的Gloomy Sunday。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文艺电影里会出现的场景。
我的人生中没有太多的文艺,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,我的父母会在生日前写好他们想要的礼物,我的哥哥会在回国之前两个星期把详细的时间表用邮箱传给我,我的男朋友也会在准备纪念日之前告诉我地点和安排。
我生活在精密的计算中,我享受生活在精密的计算中。
我们全家都一样。
除了我的外婆。
她最开始是沈阳有名的大家闺秀,和所有俗气的爱情小说一样,她爱上了农村的外公,不顾家里的反对悄无声息的下嫁了,后来外公的工作被分配到广州,她便申请了移调,和父母别过后义无返顾的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。
她曾经是一位军人,军医,医院的重要人物,诗文杂志的总编辑,即使在新的城市,她的聪慧灵巧总是可以让所有的荣誉都加在她的身上。她曾经是最辉煌的那颗星,它的光芒甚至可以盖过月亮。军队改革,院方的改朝换代,她最终离开了工作了一辈子的医院,成为了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普通老年妇女。
但是退了休的她并没有比以前过得好,除了为病患排忧,她的一生没有太多的爱好,而作为唯一爱好的文学,也因为脑血栓的原因无法再进行下去。她只能每天呆在房子里,一遍又一遍的打扫着没有一丝灰尘的地板。
她喜欢狗,母亲想为她买一只可以带她解闷的宠物,她思考了很久,最终还是拒绝了。她说,何必把那么富有生机的生物让她这个老太太束缚呢。
外婆的人生总是那么的文艺。
她曾经对我说,人的一生就是一首诗,起承转合,平平仄仄,没有任何物种可以插手那么普通而又弱小的人的一生。
她说,死亡只是一个过程。
我至始至终信奉着这句话。
直到我考完高考看见她躺在病床上。
那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,母亲打了电话告诉我,她脑溢血成了植物人,高考之前怕打扰我的心态,所以一直都没告诉我。母亲让我两天后去看看她。
毫无生气的她。
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,我甚至没有紧张或害怕些什么,我只是把看望这件事写进了备忘,预留出了三个小时。
直到我站在她的病房里,在她曾经工作至凌晨的地方,看着毫无生气的她。她的黑眼瞳还是亮晶晶的,像是漂亮的墨玉。
肌肉组织因无法运动而变的松散无力,看起来恐怖极了。但是我依旧没有悲伤,我只是觉得如果她看得到感觉得到现在她的样子,那么爱漂亮的她会不会宁可直接离开。
回去的时候,我送母亲上车,我建议她放弃,我说,何必要继续呢。
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眼眶红透却不是放声大哭的母亲,她边把剩下一条腿收回车门里,边回答,因为这样感觉她还在。
然后她关上了车门,车开走的时候带起了旁边工地装修时洒在地上的沙土,有种电影的感觉。
绝尘而去。
等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,在楼下超市买了新鲜的蔬菜和番茄,却在煮酱的时候发现冰箱里的肉已经腐烂了,白色的霉菌覆盖在红棕色的表面,强烈的恶心感从腹腔深处涌现出来,却因为一天没有进食,除了些黄疸水之外什么都吐不出来,整个喉咙被热辣辣的疼痛灼烧着,仅存的食欲也不见踪影。
失去了进食欲望的我抱着Vincent在复活节送给我的兔子玩偶,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,久到最终在柔软的沙发上睡着了。
梦里什么也没有。
然后为了躲避去看望外婆,我开始频繁的离开广州。我去剑桥找哥哥和Vincent,去LA找Livan,去墨尔本找Jessie……
我努力的远离着医院。
直到12月13号我从学校回到广州,准备去土耳其和Vincent度过三个星期的假期,十点半的机场空旷的令人害怕,等飞机的时候我靠在等候的沙发上睡着了,耳朵里是Three Days Grace的Gone Forever。
然后我梦到了外婆,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绿色大衣,黑色的高领毛衣,还有黑色的贴身长裤。她化着精致的妆,看起来气色好的惊人。唯一不够和谐的就是光着脚。
她问我,姥姥这样好看吗?
我说,好看,要是有双鞋子就好了。
然后我脱下自己脚上的鹿皮靴子帮她穿上,绑了个漂亮的花式结。
这样好多了,真好看。我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她像个年轻女孩儿一样笑了,有一点羞涩又带着一点骄傲,她说真好,这鞋子真好看。
她说,那我走啦。
我说好。
好。
然后我就醒了,脚上穿着那双深灰色的鹿皮短靴。
再然后我接到我母亲的电话
她真的走了。
等我赶到的时候,他们都聚集在太平间,包括我哥哥,她就那样安静地躺着,身上穿着绿色的大衣,黑色的高领毛衣,还有黑色的贴身长裤。
光着脚。
她安安静静的躺着,就跟之前那六个月一样。太平间里被哭声填满,平素最坚强的舅舅却是最崩溃的那个,就连一直死撑的表弟也拿纸巾不停地擦着眼睛。
我还是没有哭。
我只是没有时间哭。
原来最擅长交际的母亲失去了基本的对话能力,唯一还算镇静的我成了必需控制大局的人。于是我和太平间的负责人确认了殡仪馆的时间,我和负责的工作人员作了交接,我让他们都离开房间。
我看着她,她还是安安静静的,惨白的脚看起来突兀极了,我脱下了那双灰色的鹿皮短靴,小心翼翼地帮她套了上去,鞋子一点都不合适,悬挂在脚上,难看极了。
太平间的负责人员将我叫到外面,然后把她重新推回了冰柜。
身上的衣服都会被脱掉的,还是别给她准备那么多好了。张女士看着我光着的脚,头都不曾抬起来。
我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千块钱,她想都没想就收了起来。
也不是不能穿着,我去找找熟人就好了。
她这样说,脸上笑容满的快要溢出来。
那个熟悉的恶心感重新涌了出来,我慌慌张张的冲向洗手间,却看到站在走廊的舅舅,他看起来瘦弱极了,1米86的个子看起来只有1米6不到,我光脚站在他面前,伸手抱了抱他,轻轻地在他背上拍着,就像外婆曾经安慰我那样。
他说,我没妈了。声音抽抽噎噎的。
我说,你还有儿子。
走廊黑漆漆的,寒气从脚心蔓延至全身,他的眼泪从脖子流进了衣服里,滚烫的快要灼伤我。
过了十几分钟,就在我冷得麻木时,他突然停止了啜泣,他说,是啊,我还有儿子。
然后他大步的走向大厅,带着红鼻子的滑稽,还有满目的坚定。
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多了,我打了Vincent的电话,为不能去土耳其跟他道了歉,他说没关系。
然后在昨天晚上,我看到他站在公寓门口,他说他担心就赶过来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被触动了些什么,一滴眼泪都没掉过的我在一瞬间就崩溃了,我跪在门口的大理石地板上,放肆的大哭着。
Vincent蹲在我旁边。
Everything will be fine。
Death is only a process。
他伸手搂了搂我,轻轻地用手掌在我背部拍着。厨房里煎着的鳕鱼扒逐渐传出焦糊的味道。
就在那一秒,我突然又想到了她,她穿着绿色的大衣,黑色的高领毛衣,黑色的贴身长裤,化着精致的妆,穿着那双合脚的深灰色鹿皮短靴。
她说,那我走啦。
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头。